高阳有一种烟，叫苘。当我在烟雾缭绕里，想起我的少年时光的时候，这种烟，已经如初恋一般，在高阳人的视线里消失了好多年。

记忆中，几乎那时每一座高阳境内的村庄，村边都会有这样一块两块的苘麻地。我再也没有见过比它更可爱的农作物。舒展着大大的叶，开着黄黄的花，结着萌萌的果，成为孩子们乐园之一，而且是乐此不疲，流连忘返。

她有着极好的身材，身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阳光强烈的日子里，躺在苘麻地里睡上一觉是很惬意的事情，主要是蚊蝇很少。可能她本身特有的清香驱赶走了那些可恶的飞虫们，所以在我的印象里，苘麻是整洁的。

我们喜欢随手扯下她的一片叶子，铺在握成筒状的拳头上，然后用力一拍，就会听到类似鞭炮一样的脆响。别的植物----就算同样枝叶肥大也很难达到这种效果，他们的叶子纤维粗糙，根本没有苘麻叶的细致，手感上也有天壤之别，苘麻叶攥在手里，是一种温温柔柔的软，就像攥着隔壁女孩的小手。

如果有时间，可以在苘麻的果实发青的时候，浪费一些时间，把它的果实剥开，得到她洁白的、芝麻粒大小的果实。特别的好吃，有一种类似莲子的清香，不知道有多少看到这篇文章的人们吃过？

等到苘麻开花的时候，那绝对是绝佳的风景。不输于油菜花，胜苜蓿花太多太多。密密麻麻的黄，娇娇怯怯的黄，铺天盖地的黄，惹人怜惜的黄。如果是在朝霞或者晚霞的笼罩里欣赏苘麻，更是具有了与众不同的一种味道。我就喜欢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托着腮看成片成片的苘麻花，想这样那样的乱七八糟的心事，能看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苘麻那时是非常重要的农作物，可是转眼间就已经四季成灰。大人们会在苘麻叶转入焦黄的时候，小心翼翼、无比珍贵的劈下来，放在向阳的地方晒干。糅合在烟叶里，是一种温柔的中和。烟叶霸道，苘叶王道，一文一武，阴阳并济。

等到苘麻的叶子被烟民们收拾干净，苘麻挺着瘦削的身材也到了成熟的季节。果实被拿去取种，麻杆被连根拔起整齐的捆好，运到村里的大坑边。有一句俗语叫：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能形象的说明麻杆的体态轻盈。然而接下来才是对于苘麻来说，一件无比残酷的事情：她们被整捆整捆的扔在水坑里，沤上整整一夏天的时间。直到秋天的到来，已经沤好的苘麻才会被重重打捞上来，麻皮儿和身体，自由脱离，麻杆拿去当做柴火，麻皮儿则被一绺一绺整理好，等着冬天没事的时候，由手脚麻利的妇女们，搓成一条条的、洁白的麻绳。

如今说起这种植物来，年轻人们可能大多有一些恍惚吧？或者还能在地里田间偶然见到，但是相信也不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是一株寻常野草罢了。

他们只是没有见过成片的苘麻开花时的那种震撼。那年我十二三岁，曾经站在苘麻地里为她倾倒。反复念着一首刚刚学到的李清照的词：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我觉得，这简直就是李词宗为苘麻量身定做的了。

扩展阅读：

苘麻：苘麻在中国的种植和利用已有悠久历史，最早记载见于《诗经》、《周礼》，距今已有余年。可编织麻袋、搓绳索、编麻鞋等纺织材料。

衣锦褧衣，裳锦褧裳。叔兮伯兮，驾予与行。

《诗经?郑风?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