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几种草木
价值万元的山丹丹花 1.山丹丹花 老乡给我发来一张山丹丹花的图片,满屏的红艳、亲切,细长扁平的叶子葱茏而秀美,花朵娇羞质朴,从头到脚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美。他说:“这棵山丹丹花是从老家灰腾梁山上发现倒栽活的,园子里养了几年,有人出价一万块钱都没舍得卖。老家山上都是宝啊”!老家山上的“宝贝”很多,有不少药用价值很高的药材我是知道的,而我不知道的是,山丹丹花竟能有如此高的身价,真是令人唏嘘称奇。 那些年,一首唱响中国大地的民歌《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将寓意陕北延安的山丹丹花至此唱成了红遍天下的名花。而汪老曾经在《人间草木》里也写过山丹丹花的文字:皮实,好活。据说山丹丹花能记住自己的岁数,几岁它就开几朵花,过一年多开一朵花,一年又一年花开花又落。寥寥数笔,文化与历史韵味深浓。而这些是我之前所不知道的,由此可见,我的学识还是太浅太浅,对老家许多事物只知其名,不知其源,当真贫乏得很。 山丹丹花,在老家它不会长得漫山遍野,所以并不常见,大多时候它是长在石架附近或者混在杂草里,平常与周围草木无异,一旦开花,周围所有山石、绿草就都成了它的背景,灿烂而耀眼。 有一年夏天,邻居姐姐去村子南面沟里锄地。因沟里山高气势逼人,平时除了羊倌和少数挖药材的人去,鲜少有人进沟。沟谷间最高处有眼细细的清泉,邻居姐姐进沟锄地路远晌午不回家,歇晌时到泉边喝水,在石缝间一抬眼发现了这株开着三朵花的山丹丹花,欣喜之余将之连根挖回移栽在园子里,村里小孩听说后都去围观这棵山丹丹花,羡慕极了,叹惜自己未能碰上如此好的运气。为此,邻居姐姐深夜都不敢去睡,深怕这棵花被淘气娃儿们窃了去。这一带沟谷其实是灰腾梁山脉绵延而至形成的,山脊线走向是从白银、宿尼不浪、大阳壕群山一直延伸到我们那地方,再往西就是大南沟林场、苏勒图煤矿、金盆直至卓资县境内的山峦,整体山势陡峭,多石架。所以在这道沟里发现山丹丹花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山丹丹花后来没成活。 沟里石架上那眼细细的泉枯了。 2.麻子 麻子形似芝麻,枝高一米往上,种植密集分叉则少。秋天成熟,人工摔打下来籽实,籽粒同绿豆大小,外壳硬,炒熟后肉质悠香,是人们打发时间的消闲食品。 听说麻子是山西、陕西、甘肃、河北等一带特产,其实,我们那一带也种麻子,只是产量并不高。小时候,在我们村下面的永生堂至脑包图一带成片种植。那时候,秋天有事儿没事儿就往这里蹿,毕竟麻子这东西在当时还是很稀缺。麻子长得高又密很像青纱帐。趁人不备,偷偷钻进麻子地挑穗大籽儿密的掰下几枝来,不敢走村里大路,扛着麻杆沿河槽回来,放在房顶晒干,竟也能打下个一碗两碗解馋。后来,口粮问题不那么紧迫时,我们村人也开始种麻子。 凡种麻子的地方皆有麻池。秋天打完麻子的麻杆捆了压泡在蓄起雨水的深坑里腐烂沤麻。听我父亲说,大集体时,我们村村口西滩菜园子那一带本来是种过麻子的,当时村里有麻池、还有攒绳子的麻匠。后来因雨水稀少地下水位随之下降,沤麻没有地方,还得将麻杆送到下面苏勒图麻池去。再后来,土地下户,吃饱要紧,自然就鲜少有人种了。我知道村里有木匠、铁匠、皮匠、钉鞋匠,但麻匠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些民间匠人手艺是随着社会进步逐渐退化消失的,如今称得上“匠”字的,寓意较之要宽广、深远得多。 一冬里,屋外冰天雪地,屋里家人围坐炉火旁看电视、磕麻子,嚼在嘴里的味道,如灯火般可亲。闲不住出去串门儿了,主人端出麻子放在炕上是很随性自然的礼节,一群人一边闲聊,一边牙齿舌头配合磕麻子,场面热情不聊赖。过去,谁家聚伙打麻将或是扑克,早晨主人扫地时必定得扫扫炕席底、倒倒炕沿脚底下鞋里的麻壳子(麻子皮),如今想起那种场面、邻里关系真叫人怀念啊。 麻子香,但因麻子也生出不少说道来。比如,我们那儿方言形容不大大的小孩时就说:“麻壳子大点娃娃,你懂得个啥”?这句话因有了“麻壳”这个词,表达也就入木三分了。也有说“麻子脸”的,是说人的脸上有雀斑、痘痕等,当然了,这个词用在女性身上是很悲催的。 九六年上高中时,一中校园里有老汉卖炒熟的麻子,一毛钱一缸,量一缸麻子能吃好些日子。为啥叫“量”呢,是因为这个“缸”是用硬纸壳卷成圆筒筒状外面用纸烟银匣匣糊成的,纸筒筒伸到麻子口袋里狠狠盛一下麻子,将筒顶冒尖部分摇掉齐平后倒在学生撑开的衣裳口袋里,很像过去老农用斗量米的韵味,这个过程其实是很利索的。有次,同学间闲聊说到旧事,一男同学说其实纸筒里面下端有个哄人的隔层,所以装到兜里的麻子总觉不如纸筒里的多,大家都笑他高中生活过得阔气,还能磕的起一毛钱的麻子。最主要是,该同学能将麻壳子在嘴边攒一堆而不掉,一边走路,一边从兜里掏麻子,动作好不潇洒。 麻子其实也可炸油,但我们那地方都吃胡麻油,味道馨香。麻子油炒菜渗着一股辣味儿,色泽不亮味道寡淡,人们鲜少食用。过去有用麻油点灯的,倒不像煤油那么烟大,黑黢黢的熏人。 过去,尼龙绳不多的时候,我们那地方人都用麻绳。耕种、车马绳套一直是用粗麻绳,系口袋则是细麻绳。麻绳有三股的,也有多股的。我曾看过村西老奶奶坐在大石头上,卷起裤腿,吐口唾沫在手心上,她手里嘴里不闲,一边扯闲话一边在小腿上搓麻绳,说话间就能搓好一根麻绳,俩不耽误。 过去就有老汉们这样形容老来走投无路时的处境:“大不了挽二尺麻绳子”,言外之意麻绳将是结束生命的最后一根“致命稻草”。也有俗语这样说:“麻绳从细处断”,意指不幸的处境更加不幸。还有如“心乱如麻”这个词,光看字眼就觉心里乱糟糟的。仔细想来,很多民间俗语蕴含的哲理并不比流传千古的诗词逊色,反而更具生活智慧。 我们那地方老人去世时,有披麻戴孝的说法,孝子们身穿孝服腰系麻绳,所以家有高龄老人的会存一团麻。有一年,我家就在最好的头等地里种了一亩麻子,不是图吃,内里原因其实是因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种麻子是为不时之需。后来到我的姥姥,自己暗地里的将自己下世所用的装老东西全都准备妥当,最令子女们难过的是,姥姥在病重时交代子女们凉房里有一团准备好的麻,深怕麻稀缺,将来子女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麻用。这团麻,也彻底将儿子、女们儿的心疼碎了。 3.酸刺 酸刺学名叫沙棘,这是我后来离乡后看到一种产地在内蒙古的饮料,心生亲切查了资料才得知的。不得不提的是,酸刺树据说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树种之一,更具多重保健功效。 过去,酸刺树其实在我们那地方的山上很常见,而村西二秃子坡上的酸刺树最多、酸刺果结得也最大。 酸刺树上有尖尖的小刺,五月开花,六月结果。 当八月份麦熟时节,草丛里的叫蚂蚱声音就一天比一天急躁,这时候二秃子坡顶上的酸刺颜色也就一天天红了脸蛋蛋。在水果稀缺的我们那地方,这无疑就是最好的“野味儿”。村里小孩儿总是没等熟透就去摘酸刺,一边吃,一边嬉耍,遇到酸的,呸口唾沫扔掉再摘再尝。这片林子里,不仅有酸刺树,还长有一种能吃的野生黑枸杞,只是这俩种树都长有尖刺,所以被树刺划破手背,勾烂衣裳的情况经常发生。 秋天将村庄的热情点燃后,坡上地里都被染上了金色,熟透的酸刺此时红得发亮,密密麻麻的小小果子挤成一嘟噜、一嘟噜的,打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汁水和果肉。 到了深秋时节呢,又大又红的太阳掠过山岗,慢慢褪色、变淡,霞光就像给山头轻轻罩上了一块橘红色的大头巾。此刻暮色里的酸刺树、喜鹊守着发黄的山野、低矮的房舍,就是一幅真真实实的写意画。 白露一过,叶落草枯,酸刺树上的酸刺一直能挂到上冻。尤其经霜结了薄冰之后,摘几颗放在嘴里,凉丝丝的,酸甜,回味无穷。 来年清明节,家里给小孩捏“寒燕儿”过节。女人们用发好的白面参照各种雀儿、燕儿、虫、十二属相造型等捏成寒燕儿蒸熟,用细火柴棍儿蘸颜料在寒燕儿上面点红、绿、粉小点点装扮,后将寒燕儿插在折回家的酸刺树枝上,家里自会有一派莺歌燕舞的景象。 长大离家后,酸刺树彻彻底底成了我泪光里的乡愁。 那年秋天,当我决定要长远的离开家乡时,父亲和我回老家探望70多岁的姥爷。当我爬上二秃子坡想去看酸刺树时,山上已种满了一种别的树苗。这种细小的树苗软软的枝丫还未长大,我也不知道树的名字。后来听说是林业部门用来防风固沙,治理沙尘暴的。噢,头一次听说我们那地方还能跟遥远的首都攀扯上关系,只是由头有那么一点点不光彩而已。 姥爷院里那时候堆了不少砍回的死树、木柴,刨回的树墩子晒在院里。年岁已高的姥爷担水只能担动半担,刨个死树墩子得刨十多天。人老了,树也没了。没就没了吧,人总的活下去不是?毕竟有煤烧的人谁愿意满坡找树砍呢? 临走我给姥爷留钱,姥爷抹着眼泪推让不要,他说守着山头不缺烧的,白面、莜面都有也不缺吃的。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姥爷,未曾想竟是永别。 去年,我在网上看到一副柿子树图片,误以为是酸刺树,欣喜之余打开才发现不是酸刺树,是一棵站立在枯黄之中的柿子树,没有一片叶子,枝头挂满红彤彤、沉甸甸的的柿子,打眼看去,那分明和老家的酸刺树一样嘛,浑身散发着缕缕乡愁,游子看了必定眼窝温润。 诗人将酸刺树称为“神话树”,画家将酸刺树称为“国画树”,可世上有些东西,是能用笔墨说的尽,描的像么?因为,文字在落地时就与作家的思想有了落差,可见“造境”和“意境”还是有区别的,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努力将这种落差缩小。 作者:山菊,原名王玲慧,内蒙古乌兰察布察右中旗人,现居沈阳。 vafist_sceen__time=(+newDate());if(""==1});}山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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