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雨转阴。迷迷糊糊又睡回。

又梦见小时候的老房子，弟弟在那一本正经地敲着电脑上着班。还笑着和我说，征文投稿拿了个奖。我听到好似比自己得奖还开心。

离家这些年，一个又一个的梦，总是梦见老房子，还有很多人很多事。醒来都特别的满足。梦境的穿越，确实可以填补人生的许多缺憾。

为什么总是梦见老房子呢？它明明那么朴实而无华。白白的墙，黑黑的瓦。三个长间两层的小楼，楼上最左边是我和姐姐的房间，中间是爸爸妈妈的房间，右边是弟弟的房间。长间又分前后，前面卧室，后面储藏室。楼下一间客房，一间厨房餐厅，一间建材和杂物储藏室。

前面的院子种了些花，鸡冠花、茉莉花、万年青、兰花等等。左边是一片竹园，每年春天都会冒出无数春笋，有时一不小心还会长到建材屋里来，顽皮的很。竹园边上一条清浅的小溪，我们常在那洗菜洗衣洗澡打水仗。小溪两岸种着好几棵老桃树，它们的枝桠是我们的空中天堂。后面的院子养了些猪，年年养一窝，养到半大卖几头留几头。

有几年也养过鸡，可总是养不好。有一年老母鸡得了鸡瘟，瘫在地上流眼泪，我就蹲在地上陪了她一下午，也流眼泪。虽然也有过很多很美好的时光，每天把它们从鸡笼里放出来，又在天黑时把它们吆喝回来，第二天醒来看它们生下许多白花花的鸡蛋。但是鸡就是没有猪好养啊。而且老妈觉得养鸡卫生不好搞，后来渐渐地也就不再养了。

我和姐姐的房间一出来就是木楼梯。每次不开门都能根据脚步声听得出谁回来了，又谁来做客了。

因为储存室多，器皿器件也多，阳台和院子都很空旷，所以老房子便成了儿时最好的游乐园。捉迷藏，打枪战，跳高楼，玩泥巴，烤红薯，烤芋头，打弹珠，打纸牌，拍花纸，丢沙包，跳皮筋，跳房子，踢键子，打羽毛球，打篮球。什么好玩玩什么。谁来都能一起玩。

老爸很爱我们，房子全都自己设计，房间出来的走廊上特意用啤酒瓶子敲碎，做成了两朵很大的花，我和姐姐正好一人一朵。可以坐在上面玩。后来有了弟弟，又找来做木匠的伯伯给一人做了一把小板凳，号上名字，专人专座。

这个家好像也不是一下子全都装修到位的。一年一年改一年一年添新。今年浇上水泥地，明年门窗刷个漆，后年改造柴火灶，贴上洁白无瑕的大瓷砖。后门出去还装个洗衣服的大水槽，一半泡衣服一半搓衣服。搓衣服的水泥板也不是寻常板，老爸自己画了个象棋的棋盘，说是可以给我们坐上面玩下棋。

这么想来，好像下棋没有过，坐水槽上趴着窗户，然后用肥皂画乌龟画小鸟倒是经常有。有时也在家边上的河里抓些小鱼小虾放进玻璃瓶里，灌上水，扔几根水草，放在窗台上观赏。有时也坐水槽上看武侠小说看到忘了吃饭和睡觉。

老房子除了是玩耍的好地方，还是藏满各种美食的好地方。大米、小麦、大豆、橘子、土豆、红薯、杨梅酒、糖果、瓜子、花生、鸡蛋等等。小伙伴们玩到肚子饿了，就分工合作，糯米粉加入小麦粉，倒上水，搓个小团子，热油热锅一炸，出锅蘸点白糖，又是一下午的美味。

小时候我好像是出了名的馋猫。有次老爸老妈下班回家，想找白酒喝，发现瓶子空了。找我问话，我说和姐姐把它兑了白开水又加了很多白糖，调成了饮料，都给弟弟喝了。他们听我们讲完拔腿就往楼上跑，弟弟那时才一两岁，早已被喝得酩酊大醉，睡得呼噜呼噜。好在只是体温升高，没出大事。爸妈也没斥责，只说以后可不能再这样。要出人命的。吓得我们舌头吐了又吐。

老房子除了一家人共同生活，一日三餐的点滴，还迎来送往过无数的亲朋好友。每次谁家办喜事，远方的亲戚都来借住。一来二去，聊聊天，喝喝茶，又彼此熟悉无数。又或逢年过节，门槛都被踩烂的节奏，大姨拎了酒来，小姨拎了肉来，二舅拎了鱼来，一堆又一堆。那时我总是被我妈喊下楼，那谁来了，你快带上楼去招待。

等安排好客人，我又得噔噔噔偷偷下楼帮我妈一起剥荔枝剥桂圆打鸡蛋，做一碗地道的临海鸡蛋茶给客人吃。一碗简简单单的茶，红糖越多鸡蛋越多，代表的情谊越浓。

堆了那么多东西一家人也吃不完，怎么办呢？老妈自会分一分划一划，等客人走了又让我骑个小毛驴去给谁谁家送去。这样的做法好像大家都已很习惯，只要不是把人家送的东西又原样送回就可以。现在想来，人情往来，大概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把亲情友情连接得越来越厚重的吧。

老房子有过人生的大事件吗？好像有过两次。一次是我升上理想学校的谢师宴，一次是姐姐的出嫁。每个房间都腾出空来布上酒席，院子也变成大厨们一展身手的好地方。

老爸因为一生建房子，带了不少徒弟，又因总是热情好客，徒弟们也都和他好，碰到大事件，一个个都早早地过来帮忙。

临时的雨棚搭起来，临时的切菜大案板搭起来，锅碗瓢盆一家家凑成一箩筐，全都挑来，洗干净，摆上桌。然后能主事的徒弟就做起了总指挥，调度所有和餐桌有关的事，菜几时去买，要备哪些，馒头包子几时上屉蒸，红烧肉牛肉甲鱼鳗鱼几时炖，一桌备上多少烟酒和饮料，等等等等。

忙忙碌碌一整天，等客人们陆续来齐，好酒配好菜，家常配里短，很是热闹。

办大事时的老房子是人声鼎沸的，是浓情厚谊的，是红红火火的，是万里飘着菜香的。

那么老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冷清的呢？从我们一个个都离开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开始的吧。只剩下老爸和老妈，天天盼年年盼我们逢年过节回来大团圆一次。

我至今还记得姐姐出嫁后心中大大的失落。这个小时候统帅我和弟弟，大了疼我们怜我们的大姐成了别人家的一份子。连着过年时放鞭炮都觉得甚是冷清。第一次有了圆圆的月亮缺了一个角的感觉。

再后来，我刚好有了小人，也不便回去再看老房子一眼，它在老爸老妈对新生活的期盼之中一天之内重新化了尘土，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新式洋楼。粉色的墙面，玻璃的大阳台，精致的木地板和门窗。等我一年后再回去，老房子早已踪影难再寻觅，而新房子却是陌生了又陌生。那个还是我心心念念的家吗？那个装满了无数幸福快乐的家吗？我好像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不管房子什么样，有爸妈在的地方就是家。生活再忙，要常回家看看。

不知不觉，洋洋洒洒给它写了一个长篇的情书，谢谢它曾经陪伴度过的许多好时光，看着我们长大，看着我们读书，看着我们一个个成了新的家，有了新的一群小人。谢谢它还经常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梦里，梦里的老房子，爸爸妈妈都还年轻，爸爸也都还在，音容笑貌鲜活。

老房子永远不死，我想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在了每个人的深深记忆里。温暖如这春日的阳光。陪伴度过人生中的一个又一个困难，给以无数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敬岁月，也敬你，我亲亲爱爱的老房子。